“你说谁这么缺德,偷一个死人走,吃饱了撑的。”
“快点找吧,要是找不到,我们这些人可就完了。”
但宁薇的遗体如同石沉大海,没有踪影。
眼看登基大典在即,祁默却迟迟不肯入宫,整整三天都在城内外奔走。
蒋翎壮起胆子拦住他:“主子,这儿交给属下处理吧,文武百官都在等您呢。”
已经三天了都没有半点消息,若宁薇一日未找到,祁默一日不登基,又会因群龙无首而生事端。
祁默下眼睑挂着乌青,略显苍白的脸有些憔悴,满眼血丝的模样很是摄人:“让开。”
宁薇遗体下落不明,他根本无法去想其他的事情。
可蒋翎却像是铁了心一般硬着头皮跪下来:“主子,务必以大局为重啊!”
为了夺回皇权,他们隐忍多年,要是此刻不稳住局势,这些年的努力就都白费了。
而其他侍卫也纷纷跪下,求祁默三思而后行。
望着眼前众人,祁默想起宁薇自尽前的话。
“锦言……”
他怔怔呢喃了几句,将近一刻,他才垂下眼帘,道:“入宫。”
蒋翎闻言,心中的大石头落了地,知道祁默不会停下找宁薇,只是目前不能因小失大。
十二月二十,司朝新帝登基,祭天过后,该年号庆崇。
纵使以皇帝的权利去寻宁薇,却直到开了春,也没有一丝消息。
蒋翎看着祁默发间的几缕白发,安慰的话也说不出口。
时已过了将近四月,恐怕此刻的宁薇已经快要变成一堆白骨了……
“蒋翎。”祁默突然站起身,一脸的凝重似乎是想起了什么。
蒋翎跪下道:“皇上。”
“朕不在的日子里,你与凌丞相替朕监国。”
祁默的话让陈禄一愣:“皇上,您这是要?”
“出宫,去找宁薇。”
蒋翎还未反应过来,祁默已经出了御书房,他连忙起身追了上去:“皇上,人海茫茫,您去哪儿找啊?况且您才稳定局势,现在离开太……”
“朕自有分寸。”
祁默脚步并未因蒋翎的劝阻停下来,反而更加快起来。
若宁薇真的被她那师父带走,那就表示宁薇一定还活着。
而且除了宁薇师父,祁默也想不到谁可以在神不知鬼不觉中将一个人带走。
想到这儿,他的脸色忍不住黑了几分。
蒋翎无奈的看着祁默的背影,心里尽是担忧和不解。
他虽然怜宁薇丧命,但人死不能复生,况已经过了近三个月,祁默却还是不肯放下,现在还要亲自去找宁薇的遗体。
蒋翎重重的叹了口气,跟了祁默这么多年,知道他的脾气,也就打消了再劝他的念头。
次日,在处理完所有的政事后,祁默与凌丞相还有蒋翎交代了几句便出了宫。
凌丞相扶着花白的抚须,叹道:“皇上虽说最多不过两月就回,但老臣这心里还是有些不安呐。”
蒋翎不言,他心里何尝不是,如今却也只能盼祁默快些回来。
离了宫,一身玄色长衫的祁默直接出了京城,快马加鞭往陈州方向去了。
他望着远处雾气朦胧的山,心中忐忑。
若此行能找到林思鹤,必定也可以找到宁薇,说不定她还活着。
想到这儿,祁默扬鞭一挥:“驾——”
陈州。
城中一深巷内,匆匆的脚步声打破了天亮前的寂静。
“顾仵作,你快点吧,知府大人在等你呢!”
一衙役走的飞快,时不时催促身后的人。
“我说,你慢点儿成吗?”
宁薇喘着气,对前面的衙役招招手:“到底发生什么事儿了?”
这才入卯时,衙役就更催命似的敲她的门,生生将还没睡醒的她拖走。
衙役回道:“城南李员外一家十五口全死了。”
宁薇一愣,表情凝重起来:“灭门?”
这种灭门案在陈州出现过一次,但早已过了近七十年,且人数也没有这么多。
“对,现在知府大人就在李府等你呢。”
知道是一桩重案后,宁薇脚步也加快起来,跟着衙役匆匆赶到李府。
陈州知府魏林见宁薇来了,脸上凝重的表情才松了些许。
宁薇放下背囊,看着府厅中陈列了十五具尸心不由的一阵战栗。
她也算是验尸无数,但头一次面对这种灭门惨案,李家上至七十八的老夫人,下至不足四岁的重孙全部没有逃过灾祸。
宁薇深吸一口气,净了手将十五具尸一一验过后愁眉不展。
十五个人,除了年轻的二夫人,其他均为中毒身亡。
只是这二夫人外无伤,内无毒,根本找不到致死原因。
见宁薇面色有些不好,魏林忍不住问道:“如何?”
宁薇抬起头,严肃的看着他:“是谁发现的?”
一旁的衙役指了指门口瑟瑟发抖的一个四十多岁左右的男子。
宁薇望去,是打更的老赵。
魏林背着手,心里是万般不安,出了这么大的事,若不尽早查明,此事一交到上头,他才坐不久的知府椅子恐怕要被撤走了。
宁薇净了手,又对魏林道:“大人,二夫人死的蹊跷,小的得先回去那件东西,马上回来。”
魏林应了后,宁薇奔回家,拿上书就往李府去了。
此时天还未亮,她提着灯笼照着前方的路。
突然,一阵马蹄声自她身后传来,她一惊,转身望去竟与那马不过几步之遥。
宁薇躲避不及,往身侧一滚,才险夺过马蹄。
灯笼滚落在一边熄灭了,书也被甩到了身后。
宁薇忍痛爬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瞪着眼前马上那朦胧的人影,斥责道:“街上不准骑马,你不知道吗?”
她恨恨的将灯笼捡起来,取出火折子将蜡烛重新点燃。
祁默听到她的声音愣了䧇璍片刻。
这声音与宁薇太像了,却又多了几分低沉,倒像是一个少年。
待那人将灯笼点上后,祁默眯了眯眼,几步外那稍显瘦弱的人看起来不过是一个约莫二十上下的年轻男子。
穿着一件牙色长袍,头上的儒巾许是因为刚刚一摔而堪堪覆在发上。
但昏暗的灯光让祁默难以看清眼前人的长相。
宁薇见马上人没回应,想着还有正事,便将怒气咽了下去,把书捡起来后就要走。
“站住!”
岂料身后那人突然呵住,声音是宁薇从未听过的威严感。
她像是被这两个字束缚了一般停在了原地。
祁默下了马,几步走到她身边。
当看到眼前人只到他肩处时,心中的怀疑不由得多了几分。
声音像,个头也一样……
宁薇本想问他要干什么,谁知下巴突然被人攥住,脸被狠狠抬了起来。
两人的脸距离不过两拳,宁薇脸上的怒火在看到祁默的长相后不由呆了。
不是因为眼前的男人长得有多好看,而是被他一双凌厉的眼神给吓呆了。
她从没有遇见过只凭一双眼睛就能把人看的心惊肉跳的人。
良久,宁薇才反应过来,她用力将祁默推开,破口大骂:“你是疯子吗?”
她揉了揉疼痛的下巴,只觉自己倒霉,遇上这么个人。
祁默眸子一暗,手中紧握的拳头缓缓松开:“多有得罪。”
宁薇听了他这复杂的语气,默默地后退两步。
她余光望了眼天,也懒得再与他纠缠,转身就离开了。
见她匆匆离去,祁默立在原地许久,直到眼前那点点灯火快要消失了,他才抬起腿跟了过去。
一步一步,他垂在两侧的手微微颤抖着,一颗心如同从万年冰窟中取出又突然被扔进烈火里。
那是宁薇。
祁默觉得眼眶有些酸涩,不止是因宁薇没死,还因刚刚宁薇眼中的惧意还有生疏。
她不记得他了吗?
宁薇赶到李府时天色已经微微亮了,魏林脸上也有些不满的意思:“你怎么去了这么久?”
“路上绊了一跤,大人多担待担待。”宁薇讪讪一笑,心中只觉撞上那奇怪的男人实在无奈。
她也不再耽误,翻了一会儿师父林思鹤给她留下的书后突然绕到二夫人身前。
魏林见她蹲下来,手小心的在二夫人后脑勺摸着什么。
宁薇拧着眉,手中一丝湿濡感让她表情更是紧张了起来。
她收回手,食指与中指上已经带了几丝血迹。
“这是?”魏林一脸迷惑,他不认为流这么一点血还不足以让一个人死啊。
宁薇擦净手,蹲下身将二夫人的头微微一偏:“以铁钉顶入风府穴,凶手应该是恨透了她。
将验尸的结果全部告诉了魏林之后,宁薇收拾了东西便往家走。
才出了李府几步,朦胧的天色中,她又看见了半个时辰前差点撞上她的男人。
宁薇心中有些不安,心想怎么觉得这男人是故意在跟着她。
她低着头,往与家相反的方向走去,时不时回头看。
果不其然,他跟着她呢,而且非常明目张胆。
祁默见宁薇步伐越来越快,直到走到一处巷口突然回过头,对着他厉声问道:“你跟着**什么?”
宁薇余光看向墙一边的竹竿,这男人要是不怀好意就赏他一顿闷棍。
祁默站在她几尺外,冷不丁的问了句:“你可是宁薇?”
宁薇听了,愣了一下:“你怎知?你认识我?”
她仔细的看了看眼前的男人,脑子里并没有关于他的记忆,除了方才与他的小冲突,再无其他。
祁默心中一紧,她果然不记得他了。
他虽不知宁薇为何会变成这样,但如果找到林思鹤,他想他应该会知道原因。
祁默压下心中隐隐的疼痛,语气温和:“我是林思鹤好友,特来寻他。”
师父好友?
宁薇半信半疑的打量着他:“公子贵姓?”
“祁默。”
听到这三个字,宁薇只觉头有些钝痛,连同颈处还未好全的伤口都开始疼起来。
她倒吸了口凉气:“师父不在家,你过几日再来寻他吧。”
说着,转过身就要走。
祁默却不急不缓的跟在她身后。
宁薇立刻回过身,不耐道:“我说了,师父不在,他过几日才回来。”
不知为何,自这男人说出他的名字以后,她就分外抗拒他的靠近。
祁默这三个字好像扎在她脑子里的针,刺着她好像被遗忘的东西。
而祁默敏锐的看到了宁薇眼中闪过的痛苦,他下意识的往前一步,想问她怎么了,可又忍住了。
此刻的宁薇已经不记得他了,他再靠近,恐怕会被她认为心怀不轨。
半晌,祁默才僵硬的开了口:“我找他半月,盘缠已经用尽了。”
言下之意也就是让宁薇收留一下已经没有钱的他。
宁薇犹豫了,他若不是师父的好友,带他回去不就是引狼入室了吗?
可他要真是,将他扔在这儿,师父回来怪她又怎么办?
几番思想争斗之下,宁薇暗中摸下束于腰间银针,有些不情愿的道:“那你跟我来吧。”
祁默神情这才柔和了些许,跟着走在宁薇身后。
天色已亮了六七分,他清楚的看到眼前曾死在他面前的人还真真切切的活着,但人却消瘦许多。
想到与宁薇好不容易拉进的心却又变得咫尺天涯,祁默心中不由泛起一阵阵苦涩。
走到一处高院门前,宁薇推门走了进去:“你先坐会儿吧,我去给你倒杯茶。”
说完,她将工具箱放下走进正房。
祁默打量着这个还没有王府东院宽敞的的院子,除了正房,左右两边还有两间厢房。
院门旁晾着各种草药,一棵桂树下摆着一张四方桌和四张椅子,一切都很简朴。
他走到桂花树下坐了下来,摩挲着有些陈旧的桌子,心中五味杂陈。
“喝口热茶去去凉吧。”
宁薇将茶放在桌上,也顺势坐了下来,脸上还带着几分倦意。
还没到卯时就被衙役给叫了起来,现在天都亮了,她也有了些许的困意。
只是想到祁默还在,她还真不敢睡,毕竟他来的有些突然,也无法对他那么快卸下戒备。
祁默端起茶,抿了一口。
他抬眼,眼前的还是宁薇一副男人的装束,见她回来时背着仵作的工具箱,紧绷的嘴角不觉又弯了下去。
不记得他了,却还是记着她的“老本行”。
宁薇打了个哈欠,无意间对上祁默的视线,她秀眉不由一蹙。
他那是什么眼神?看似在看旧人,却又带着几分恨铁不成钢。
祁默恐怕看到那工具箱,也应该知道她是仵作。
仵作出了府衙就是贱民,人人都嫌晦气,恐怕他那眼神里也有带着对她的几许不屑。
男仵作尚且被如此看,若他知道她是女儿身,估计还不知道用什么嫌恶的眼光看她。
祁默见她扭头,还是带着几许不忿的意思。
他有些怅然,多年以前,宁薇也是个活泼直率的女子,只是因为后来的种种,她什么事儿都开始往心里藏。
两人各怀心思无言面对面的坐了一会儿,还是宁薇撑不住了,她又打了个哈欠,揉着干涩的眼睛道:“你若是累了去西边儿厢房歇着吧。”
说完,站起来往东厢房走了进去。
奔波了近两日的祁默也有了些疲惫,他起身往西厢房走去。
“叩叩叩——”
院门的敲门声止住了他的脚步。
祁默蹙起眉,看向东厢房,里面没有什么动静,许是宁薇睡沉了。
他几步走到院门前,将门打开。
“锦言,我给你带了……你是谁?”
秦奕看着祁默,原本的笑容被震惊取代。
除了林思鹤和宁薇,他就没在这院子见过其他人,眼前这男人是谁,怎么还能来开门?
祁默看着这个不过二十五的瘦弱男子,听到他唤“锦言”,眉头更是拧成了一个结。
还没等他回答,秦奕着急忙慌的冲进去:“锦言!锦言!”
“闭嘴!”
祁默阴沉着脸,冷冷的低声斥了一声。
他瞥了眼东厢房,依旧没有什么动静,心才稍稍静了些,但面对这个东张西望的男人依旧没好脸色。
秦奕被祁默这一声给唬住了,他悻悻收了声。
他虽然有些惧祁默身上莫名的压迫感,但还是壮起胆子瞪着他:“你是谁?锦言呢?你把她怎么了?”
看他那缩头缩脑的模样一口一个锦言,祁默打心眼的厌恶。
他眼神一冷:“你是何人?”
秦奕紧抓着手里油纸抱着的烧鸡,吞咽了几下:“这,这话该我问你才对,你要不说清楚,我可要去报官!”
虽然嘴上这么说,秦奕心中却已经有些发颤。
眼前这个男人的眼神比林思鹤不知道可怕了多少,哪怕一眼都好像就能看清他心中所想。
祁默不语,但眼中的不耐也越来越明显。
好一会儿,东厢房的门突然开了,睡眼惺忪的宁薇从里面走了出来。
“锦言!”
秦奕大喊一声,像是看见救星一般窜到她身边。
本只是想起来喝口茶的宁薇被他的声音吓了一跳:“秦奕?”
秦奕指着祁默,凑到宁薇耳边小声的问:“他是谁啊?”
一边问着,一边还用余光瞥着气势更加摄人的祁默。
宁薇推开秦奕,看了眼祁默,回道:“她是师父的好友。”
虽然她也还是半信半疑,但现在人都已经在这儿了,总不能把人赶出去吧。
听宁薇这么说,秦奕才稍稍松了口气,他全然忘了一旁的祁默,将烧鸡凑到宁薇面前,咧嘴一笑:“你昨天不是想吃烧鸡吗?今天我特意给你买来了。”
一股油腻的味道冲进宁薇的鼻内,她拧着鼻子挥挥手:“谢谢,但我现在不想吃。”
哪有人一大早上就吃烧鸡的。
秦奕脸上的笑少了几分:“新鲜的好吃啊。”
宁薇还没回答,被二人无视了许久的祁默突然走上前将烧鸡拿了过来。
“未过巳时,她不宜食此油腻之物。”
他的举动引的秦奕一阵不满,但想到他是林思鹤的好友,也只是不甘心的看了他一眼。
宁薇最䧇璍后的几分睡意也没祁默给赶跑了。
她看着一身玄袍眉目清冷俊秀的祁默手里拿着烧鸡的模样有些好笑,但又有几分熟悉感。
祁默见宁薇看着他呆愣的模样,心情也好了许多。
虽然她暂时忘记了从前的事,但他二人之间的感情还是没有断。
宁薇颈处伤口突然一疼,打断了她的失神。
她从口袋里摸出一个碎银带进秦奕手中,边将他往外推搡边说:“谢谢你的烧鸡,药铺里还有一堆活儿呢,你赶紧回去吧。”
“嘭”的一声,宁薇将门关上。
她松了口气,将视线放在祁默手上的烧鸡上:“你要饿了就把它吃了吧。”
也许祁默那么做只是因为他饿了吧。宁薇是这么想的。
谁知祁默将烧鸡扔在桌上,一脸嫌弃:“不吃。”
“……”
宁薇听了这话,她明白祁默的确是饿了,但不会吃这烧鸡。
她无奈的叹了口气,看在他是师父好友的面子上好言道:“你歇会儿吧,我出去买吃的回来。”
“你不会做吗?”
祁默问了一句。
小说《宁薇祁默》 宁薇祁默第4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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