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4
我一点不想被云康弄死。
我不想死。
可我没的选。
我还是被洗干净,打扮起来,送到了云康的房里。
云康那几天在谈一场很大的生意,整个人都在一种极度焦虑和狂躁的边缘。
村子里任何人都不敢吭气,不敢到他身边。
我就是在这样的时间点,被送到了他的面前。
胖子给我梳了麻花辫,换了条泰国山村女孩子们爱穿的小碎花裙。
将我带到云康面前,语气非常轻柔又小心翼翼的用泰语跟他介绍我从何而来。
最后用英语提示,我还是一个处女。
我从没想过,这一点会成为我在缅北救命的关键点之一。
云康很喜欢处女。
但那些女孩子很容易被他弄死。
也许是因为前天才弄死一个女孩子,今天的他相对爱护起了自己的‘玩具’。
他没弄断我的骨头。
但我的身体被掐出好几处淤青,被打肿了半片脸。
从头到尾,我都没有叫一句。
我害怕自己痛苦的叫声会引爆他那本就飘忽不定的暴躁情绪。
我的小心给自己带来了幸运。
云康烦躁的情绪逐步稳定,进入疲惫状态。
结束之后,沉沉睡去。
5
我没有被云康弄死,这是一个好的开始。
胖子尤其开心,给了拿了好多好吃的东西。
他一直都想往云康身边塞女人,但一直塞不成。
可这一次,我好像能成。
他跟我讲了更多云康的事,告诉我在云康身边一定要足够警觉,足够乖顺。
因为他这个人极度敏感,你永远不知道是哪个细节会惹他生气。
陌生的环境,陌生的气息。
隔壁房间里还有搞电信诈骗而不断被毒打的人的惨叫声。
远处的牲口棚里,是时不时被丢出去的尸体和死婴。
而我的身体,还在因为昨晚云康的虐待疼的像被人毒打过一顿。
我有些承受不住四面八方汹涌而来的重重压力,捂住脸哭泣。
这时候,胖子狠狠抬手打向我那只本就被云康打的高高肿起的脸。
「现在的你,退一步就是地狱,最好醒一醒。」
6
某种程度上来说,胖子是我的贵人。
在每一个我几近崩溃的瞬间,他都给我提供了实质性的建议。
现在的我,退一步就是地狱。
虽然我已经身在地狱,可我无法再去更糟糕的炼狱。
我不行。
我开始迫使自己清醒,振作起来,去努力的了解云康这个人。
云康忙于生意,每天早出晚归,情绪捉摸不定。
但经过小半个月的观察我发现,他最烦躁的,不是别的事情,而是他团队里实在没有太多可用的人。
他手底下都是一些只会杀人的亡命徒,而这些人基本上都不认识字,又很难管理,有好几个仗着年纪和资历,都不太守规矩。
尤其是一个叫巴颂的人,他算是云康的创业伙伴,所以一直自视高人一等,集结自己的小圈子,处处跟云康作对夺权。
江湖有江湖的规矩,云康也没法一枪崩了他了事,这样他以后很难得到可以彼此信任的合作伙伴,也会在小弟面前失信。
这让我猛然的警觉到,这是一个机会,属于我的机会。
我也没有贸然的下判断做决定。
我还是观察了很长时间,甚至咨询过胖子。
胖子说:「这很冒险,你可能会被巴颂的小弟搞死。」
而这正也是我找他的用意:「所以,请你想办法保证,我不会被巴颂的小弟搞死。」
这种事对胖子来说并不难。
他满口答应。
他说:「只要事成,你的地位会变,我在云康面前,也会有脸面。」
7
说干就干。
身下是地狱。
我赌出自己的命。
那天夜里,云康又在对我的身体发脾气。
不过他确实好像没想要我死,每次他都完美的把控到让我伤痕累累却不会死的区间里,而且有一次他喝醉还跟我说,我比他遇到过的任何一个女人都要美。
我的皮肤白皙,不是干枯的黑皮,我的发育好,身材好,**净。
他说出我好多优点,也让我很诧异。
「云康。」
在他发泄完第一次,我回过头,看向他的眼睛,唤他名字。
这也是我第一次这样大胆的去看他眼睛,唤他的名字。
他应该没被除母亲外的任何女人这样叫过名字,有点生气。
眼神里布满蚀骨的冷意。
我强忍着心头的恐惧,直接切入主题。
「我能帮你杀一个人。」
听完的计划,云康的眼神变得兴奋。
那个一直让他苦恼,困扰着的事,在我的计划中简直是完美迎刃而解。
我也提出了我的条件:「我不要死,我不想死,我不想去卖身,也不想去生孩子,我只想留在你身边,就这一个条件,可不可以......」
我撑大无辜的眼睛,泪眼婆娑,楚楚可怜的望着云康,充满了卑微的恳求与纯洁,渴求他的怜悯。
云康冷冷看着我,目光冷冽的像来自地狱的魔鬼。
看了良久,他点点头。
「好,我答应你,只要你能做成这件事。」
8
云康配合我实施了计划。
他先是叫巴颂喝酒,在他的酒里下了药。
最后装作喝醉,把我单独留在了巴颂的身边。
药力发作,巴颂自然的抓我。
我掏出腰间云康替我准备好的枪,顶上巴颂的脑门,却在那一刻,心脏也同时高高悬起,浑身僵硬。
巴颂因为药效神志不清,迷迷糊糊的抬眼,四目相对,我惊叫一声,闭上眼,疯狂的扣动扳机。
嘭——
砰砰——!
无数下枪声在耳边炸裂响起,一股热流从身前男人的额头上喷涌而出,流了我一脸,充满了恶臭的腥气。
我侧过身,浑身颤抖僵硬,不住的呕吐起来。
枪声响起,外面沉寂了一瞬。
继而是狗叫声,人们杂乱的脚步声,巴颂小弟们的怒骂声。
我被揪着头发提起,紧接着一把AK就顶上了我的后颈。
巴颂的小弟怒骂着要杀了我偿命。
但这个时候又有一波人出来把他们隔开,两拨人叽里咕噜的争吵激烈。
云康和巴颂的权力争夺,绝不是死一个人那么简单。
让云康为难的从来不是巴颂这个人,而是站在他身后支持他的那些小弟。
这些的人武装力量和云康持平,所以他一直无奈。
现在巴颂死了,群龙无首。
巴颂的小弟们没怀疑别人,只是叫嚣着要把我杀死。
这时候云康从‘睡梦’中醒来,假模假式的了解过状况之后,开始讲起道理。
他上前,将我揽入怀里,擦拭我脸上的鲜血。
「这是我的女人,她肚子里怀了我的孩子,巴颂却要对她实施**,他有没有把我放在眼里,有没有把我当兄弟?!」
这些人虽然做着十恶不赦伤天害理的事,可他们之间也有规矩。
他们不遵守法律,却要遵守江湖道义,兄弟情义。
江湖规矩和兄弟的信任和互相尊重,就是他们的法律。
而巴颂,触犯了这个‘法律’。
打狗还要看主人。
可巴颂睡兄弟的‘怀孕’的女人。
这种事,就算他们不识字,也明白是一种极大的挑衅。
巴颂的小弟们说不出话来,他们不占理。
而且现在巴颂没了,他们都是一群散沙,单独拎出来,谁也不敢跟云康作对。
「难道巴颂大哥就这么白白死了!?」
当然也有几个忠于巴颂的人,始终不能服气。
云康点点头,道:「你说的对。」
言罢,他就从腰间掏出手枪,冷冷顶上了我的脑门。
「你杀了我兄弟,就是该死,该给他偿命。」
云康的神情冰冷,看不出一丝情绪,看不出一点真假来。
四周的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等待他这一枪开下去。
我的脑袋一片空白,盯着他那张假面般冷冽没有波动的脸,深深陷入一种未知的恐惧,就好像站在悬崖边,连退的机会都已经失去。
可也就在这个瞬间,我不知哪来的勇气,扑通一声跪地,哭诉:「我是你的女人,我肚子里怀着你的孩子,我不想被别人弄脏身体!」
我哭的撕心裂肺,连我自己都觉得可怜。
实话说我非常的入戏,生死关头的演技,拿去获奥斯卡都绰绰有余。
我的哭声在寂静的村子里还有回声,好多小弟、做饭的女人们听到我的哭声,都不免流露出了同情。
而就连从来一个笑容都没有的云康,在这一瞬,双眼都陷入了阴影里,有着我看不清的颤动,但是我有感觉,我感觉的到这句话撼动了他的心。
因为他没开枪。
这就意味着,他在给我机会!
我进而转换了方向,转动膝盖,不断的给巴颂的小弟们磕头恳求。
我捂着里面空空如也的小腹,哭着求饶:「求求你们,至少让我生下这个孩子,生下这个孩子,我一定会以死谢罪,给巴颂偿命!」
话说到这个份上,巴颂的小弟们再不服气,也没法说让我带着云康的孩子立刻死,没人敢非要弄死这个‘孩子’。
他们一个个欲言又止,却没脾气。
没人敢说让我肚子里的孩子去死。
这件事,这场闹剧,就在他们的无言以对下,结束的悄无声息。
9
云康收起枪,带我回了房间。
他亲自打湿毛巾,细腻的擦去我脸上巴颂的鲜血。
看到他眼中的平静,我至此才确定,刚刚的他,也是演戏。
他没想把我杀死。
而他说我怀孕,是一个暗示。
他在暗示我用这个法子演戏保住自己的命。
就在这一刻,我竟对他心生出一丝劫后余生的感激。
我被他救了一命。
而他,对我的态度,也发生了彻底的改变。
擦干净我的脸,他盯着我看,目光里没有冰冷,而是一种我不太敢确信的怜惜,然后他勾起唇,笑了笑,像摸小狗一样的摸了摸我的脑袋。
「你很聪明。」
10
我得到了云康的赞许,但我丝毫没敢大意。
我深深记得胖子提给我的那些告诫。
云康是一个阴晴不定的人,我必须小心。
但我也突然明白了这个男人该如何取悦。
——他喜欢有用的人。
我暂时抛下了我的良知,这种东西对此时此刻的我而言,毫无意义。
每天醒来,我都只有一个意愿。
我不要成为丢进畜生棚里的尸体。
我凭借自己的智慧和对国人的了解,给他们更新了一份电信诈骗的话术和骗局,毕竟他们之前用的方法真是俗烂又骗不了人。
因为我的更新,他们电信诈骗的成功率显著提升,短短一个月,业绩就提升了上百万,这让云康非常开心,认为我是一个有才华的人。
而因为这个功劳,云康对待我也愈发温柔起来。
他不再把我当成一个工具,而是一个人,一个女人。
他的女人。
有时候他出去谈生意,会把我带在身边,自豪的跟那些人介绍我是他的女人。
告诉他们,我会英语、法语、甚至一点意大利语。
有一次,我还被他借给别人去当法语翻译。
很快,他们的小圈子里就有了我的姓名。
如果他们遇到没文化的难题,基本上都会上门咨询过来。
我逐渐的开始能够接触到他们的秘密。
也就是这个时候,我得知了胖子的真实身份。
11
——他是警方的线人。
其实我早有察觉。
因为胖子不是一个坏人。
从他怒骂林雄是个**,提醒我应该振作,说我身后是地狱的那一刻起,我的心里就一直对他怀揣着一种疑虑。
或者说,是我心里的无助在迫使我认为,他是一个能够为我带来救赎的人。
不过,他不是什么好人。
他充当线人,是因为他在警方手里有把柄。
他迫不及待的教我讨好云康,不过是想从云康这里得到一些东西。
但这都不重要。
他是线人。
他是警方的线人!
这意味着,他手里有一根线,能够救我的线!
得知这件事,是我被拐到缅北的第二年夏天。
我怀孕的第一个月。
云康得知我怀孕,把我送去清迈的医院做产检,胖子是他在这边的手下,自然成了负责保护我和看守我的人。
那天做完产检,胖子请我吃了饭,很大方,在高级饭店,把泰国有名的美食都吃了一遍,然后说:「有一个人想见你。」
那个人叫宁远,中国缉毒警。
长的很帅。
或者是我强烈的想要获救心理,让我感到他长的很帅。
「你能不能救我出去?」
看完他的警官证,确认了身份,我立刻求他救我出去。
这是我活到现在,丧尽天良,所剩无几的唯一求生欲!
我想离开这里,我想离开这座地狱!
他静默的看了我一眼,从包里掏出厚厚一沓档案丢在了我面前。
不发一言。
我有些迟疑,伸出手拿过放在上面的一份档案袋,打开。
里面是一些资料和照片。
资料里是一个老人,67岁,一辈子的工人,到死也就只有十万块的积蓄。
而这十万块,在电信诈骗的套路下,被他分五次转给了骗子。
资料下面,是一叠照片。
照片里,他死在废弃的砖头厂里。
从楼顶跳了下去,地上都是血。
我咬紧牙关,强忍住汹涌而至的眼泪和情绪。
我知道,是我造成了这一切。
是我抛却的良知,让更多无辜的人上当受骗。
让他们失去了自己仅有的积蓄,走投无路而赴死。
我抬头,望着宁远淡漠的双眼。
「所以,你不会带我回去。」
宁远表示:「我可以,但这些无辜受害死去的人,需要一个交代。」
宁远希望发展我做下线。
他盯云康足足三年,因为云康太过精神警惕,他一直得不到任何打入内部的机会,而我,成了他唯一能够收买的到的内线。
可我不想做内线。
我哭着告诉他:「我想回去。」
我只是这天底下,千千万万个平凡的女孩子之一,我被我的父亲卖到这里,每天都受到虐待,被死亡威胁。
我之所以活到现在,强撑到现在,只有一个意愿。
我想回去。
我想回到那个没有了母亲,没有了亲人,我独自长大的城市。
只要......只要给我一个小小的角落就可以。
给我一个角落,我就可以如同蝼蚁一样努力的活下去。
而宁远,打破了我的梦境。
「你已经身在地狱,你得想想,魔鬼会不会放过你。」
我如梦初醒。
事到如今,我所面临的问题,已经不是我人在哪里。
我成了云康的人。
我怀着云康的孩子。
只要他不同意,我哪里都不能去。
即便现在宁远带我回去,对于背叛之人,云康就算掘地三尺,也会把我找回来,大卸八块。
只有他死,我才能逃脱地狱。
12
我同意了做宁远的内线。
宁远很小心,也对这次得来不易的机会很珍惜。
他不太让我做危险的事,只告诉我,韬光养晦,等待时机。
从清迈回去后,我就再也没跟胖子见过面,没跟宁远联系。
只是安心待在村子里养胎。
而自从我怀孕,云康的性情大变,在手下面前,他变得情绪稳定又好脾气。
在我面前,他成了一个无微不至的温柔爱人。
他会大早晨起来的亲自去给我做中式的小笼包子给我吃。
最奇妙的是,他竟然做的很好吃。
他心满意足的笑着看我把十个小笼包都吃完,说他以前在中式餐厅打过工,当过后厨学徒,他还修过车,对机械也非常了解,还当过兵。
夜里,他拥抱着我,跟我讲他身上每一个伤口的故事。
他的一生,几乎遭遇过所有匪夷所思的危险、背叛,恶霸凶徒,他被刀子捅过,火烧过,水淹过,枪子儿打过,都没有死。
听着他讲诉的故事,我佯装痛惜的将他拥抱在怀里安慰。
心里,却生不出一丝同情。
我只想要他死。
可他,却唤我小名:「澜。」
「嗯?」我温柔回应,吻他脸上的那道疤痕。
他摩挲着我的鼻尖,轻抚着我的脸,望进我的眼里,满目真挚。
「我以为这辈子都不会爱上一个女人,我以为,我这辈子都体会不到爱。」
他吻我的唇,在我耳边低语:「谢谢你来到我身边,谢谢你的陪伴,谢谢你怀着我的孩子。我爱你,澜,我爱你。」
寂静的夜。
在畜生棚散发的尸体恶臭外。
云康拥抱着我,说出了他这辈子最真挚、最用心的告白。
我假装感动的闭上眼,心里却感到讽刺。
什么时候,连畜牲都有了深情。
13
巴颂死后,那些死忠于巴颂的小弟们始终愤愤不平。
尤其对于我当时并没有怀孕而逃脱一死的事,他们也总是揪着不放。
云康的本意并不想料理他们。
因为料理他们,等同于削弱自己。
而我也意识到了这一点,于是处处与那些人作对。
即便他们忍耐着不找我麻烦,我也去找他们麻烦。
故意激化我们之间的矛盾。
就在我怀孕四个月的那个雨季,那些人终于无法按捺,趁着云康不在把我绑出村子,丢在了雨林里,想要将我悄悄弄死。
森森的雨,周围一片泥泞。
我被揪着头发丢到泥坑里,两个穿着雨衣的人拿铁锹铲泥想把我活埋在坑里。
雨水冰冷,我溺在坑里大口喘息,却因为雨水不断落在脸上而不能呼吸。
我无助的呼喊救命,他们就将泥土塞进我的嘴里。
我剧烈的咳嗽,不住呕吐,伸手去抓,却只能抓的到空气。
而这一刻,我在心里把胖子的祖宗十八代诅咒了个遍。
怎么还不来。
他总不至于还叛变一个死人吧!
终于,就在我快要撑不下去的时候,外面传来了杂乱的脚步声。
还有云康呼喊我的声音。
那两人见情形不对,丢下铁锹想跑,其中一个却急中生智。
「把她弄死!否则她去云康面前告状,你我一定死的很惨!」
另一个也开了窍,抄起铁锹就打算跳进坑里来把我砸死。
我惊的浑身结冰,在一片大雨声中,用尽了浑身的力气嘶喊。
「云康!云康我在这里!我在这里——!」
没喊几句,那人就捂住我的嘴抄着铁锹砸向我的头顶。
剧烈的疼痛下,我闻到了血腥气,恐惧迫使我更加拼命的哭喊。
云康听到了我的声音,率先跑了前来,徒手捅死一个人,又开枪打死另一个。
他脚下不平的滑进坑里,紧张的将我捞起,情绪失控的呼喊我的名字。
「林澜,林澜你给我醒醒!林澜!」
真奇怪,听到云康的声音,我竟第一次感到了一种安心。
一种奇怪的,令我恶心的安心。
可是......
我的身体产生了一种奇怪的反应。
「孩子......」
我伸出手,无力的去捂自己的肚子。
我知道,今天我会失去这个孩子。
这也是我拼了命去激化这场矛盾的目的之一。
可当我真正的在失去一个孩子,明确的感受到那个在我身体里生长了四个月的生命正在滑出我的身体。
我还是感到了一股前所未有的痛楚,犹如我的心,正在被一只手生生的撕裂。
一片又一片,夺去我的生命,我的一切。
14
我失去了我的孩子。
云康比我痛心。
他暴怒的处置了那些企图杀害他心**,杀害他孩子的人。
并且他一向斩草除根,所以连带着,也处置了跟那些人过往比较亲密的巴颂的所有小弟。
换句话说,他亲手剿灭了自己一半的武装势力。
我养伤的那些日子里,云康一直陪在我身边。
他像一个脆弱的孩子,一直流眼泪,他自责至极。
他不断的问自己,为什么没法保护自己的女人和孩子。
我看着他懊恼、自责,痛楚的样子,才猛然发现,原来这个人还有人性。
他有感情。
只是藏的很深,太深。
而且他像极了我的父亲,感情和仁慈,都只给某一个人。
除此以外的人,就算被拉去割掉器官,猪狗一样的死去都没关系。
这样的人,可真可憎。
我好恨。
那之后的每一天,我看到云康,就会想起我的父亲。
想起他深爱的老婆,宝贝的林婉,想起他看他们时候的眼神。
想起那一天,他终于记起我的生日,把我骗回去,交到这些人的手里。
要我去死。
从发现云康很像林雄的那一天起,我就开始失眠。
食难下咽,吃不下去一切东西。
短短一个星期,人就瘦到70斤。
医生说我会死。
云康无法接受现实,他将我拥在怀里,哭喊着骂天,骂上帝。
他狠狠的拥抱着我,向我承诺。
「你不会死,谁都不能从我手里夺走你,上帝也不行。」
村子里的医生已经吊不住我的命。
云康冒着危险,把我送进了曼谷最昂贵的医院里。
在那里,我和宁远见了面。
他伪装成医生进了病房,紧张的唤我名字,掰开我的眼睛看我死没死。
他那张原本平淡,把我当坏人一样看的神情,终于不再那么严肃冷冽。
他有些责怪的质问:「为什么要这么冒险,为什么拿自己的生命冒险!」
我无奈的苦笑:「宁警官上次看我的眼神,不就是,‘你这个没良心的坏人怎么还不去死’的眼神么?」
宁远喉结轻轻滚动,有些自责的低眉。
死不承认。
「我没那个意思。」
我轻笑,有气无力的问:「我做的对不对?对你应该有帮助吧?」
宁远握着拳,沉默的几乎要窒息,也没回应。
停了很久,才道:「你做的对,但不该这样冒险,你不是想活着,不是想回去?」
想回去。
泪水喷涌,肿胀了双眼。
对,想回去。
我想回去。
我每一天,做梦都想回去。
可是,我得先让云康死。
只有魔鬼死,我才出得了地狱。
「那你们什么时候能让他死?」
这是我现在唯一关心的事。
宁远安抚我:「很快。」
15
然而,并没有很快。
云康这种人之所以蛰伏于缅北,就因为缅北是一个法外之地。
中国的缉毒警再厉害,想要去缅北料理他们,也是难事。
除非,云康能够入境。
于是,我开始一心赴死。
因为云康不想让我死。
他害怕我死。
我越是接近死,他越崩溃,越失去理智。
然后就在他快要崩溃之际,我告诉他,我还有一个遗愿。
「什么事?我愿意为你做任何事,只要你别死,求求你别死。」
云康伏在我怀里,无助的哭泣,像一个束手无策的孩子。
我第一次从一个男人那里看到这样多的眼泪。
还是一个杀人如麻的恶魔,坏蛋。
我也不禁因为他痛苦的哭声情绪崩溃,泣不成声。
我流着泪,攥住他冰凉的指尖,告诉了他我心中的恨。
告诉他,我所痛恨的,那个亲手把我推进地狱的人。
「我想要他死,只有他死,我才能安睡。」
云康有些犹豫:「可那得入境,去中国......很危险。」
面对他的犹豫,我眼神冷冽,表露出很失望的样子。
将自己的手从他掌心抽出来,不说话,不吃药,也不吃饭。
终于换得了他的妥协。
「好,我陪你去,再危险,我也陪你去。」
云康说出了这世间最令我感动与感激的话语。
可那一刻我却好恨。
我恨他,也恨我自己,更恨这个世界。
而唯有林雄的死,能化解这份恨意。
能让我释然的离去。
16
对,把云康带入境并不是我这么做的唯一目的。
我要杀林雄。
其实我在梦里杀了他不止一次。
每一次,看着他鲜血淋漓,我才安心,才舒适。
而如今,我正要去亲手成就这份鲜血淋漓。
17
回国的日子选在了我生日前夕。
我告诉宁远,我会在这一天带云康入境。
却没告诉他,我还会在今天做别的事。
我告诉宁远我们是下午入境。
但其实这一日的凌晨,我们就已经坐飞机抵达了广州。
抵达了林雄的家门前。
不得不说,在没有我的世界,林雄过的是真的开心。
他早晨五点就起床,神清气爽的下楼,去公园锻炼,打算长命百岁。
锻炼完去菜市场买菜,被卖菜的大妈夸赞是世界第一好老公。
他回到家,在阳台上做好早饭,炒菜的香气飘满了整个小区。
他有一手好厨艺,小时候,我最喜欢吃他做的红焖茄子。
而三年前,他也这样骗的我。
他打电话来说:「澜澜,今天你生日,爸爸亲自下厨给你做红焖茄子吃。」
那天我别提多开心,抱着手机捂在胸前,嘴角都是掩饰不住的甜蜜。
我大声的告诉朋友和老师,说我今天中午回家去,爸爸给我过生日,下厨给我做红焖茄子吃......
「哈哈......」
想着这些,我不禁笑出了声,眼角却划出眼泪。
云康疼惜的将我揽入怀里,给我擦眼泪。
多讽刺。
恶魔竟成了这个世界上最疼爱我的人。
林雄服侍完自己的老婆女儿用完早膳,喜气洋洋的夹着包去公司。
等他离开,我们进了他家里。
他老婆正在卧室,坐在梳妆台前描眉画眼,听见门口的动静问:「哎?你怎么又回来了?又忘什么东西?」
我没有回应,看向了对面那扇紧闭的房门。
那是林婉的房间,小时候,我都不被允许进去。
如果不小心进去,林婉就会用力的往我手上拧,拧到淤青。
而我从不敢告诉林雄,因为他只会说我在没事找事,让我别惹妹妹。
我推开门进去,里面一片昏暗,空气很不清新。
林婉躺在床上沉睡。
我打开灯,她不耐烦的抱怨:「哎呀妈,干嘛呀......」
我没回应,打开她的衣柜,看着里面单价不下五千的漂亮裙子、包包、高跟鞋们,还有几件新买没有拆吊牌的新衣,都挂在一起。
我取下来一件,对着镜子在自己身前比对。
「好不好看?」
云康点头:「你很美。」
听到陌生男人的声音,屋内一瞬的沉寂,然后林婉的妈妈张华率先跑了出来,一出房门就被云康的小弟控制。
「你们是谁,为什么在我家里!你们是谁!」
林婉半梦半醒,懵逼的摘掉眼罩,看到我,像见到了鬼。
「林澜?你怎么在这里......这些人是谁......谁让你们进来的,出去!」
我有些体力不支,云康扶着我坐上轮椅,揉了揉我的肩。
我侧眸:「云康,谢谢你,愿意陪我来这里。」
云康看着这里的光鲜亮丽,看着我那年轻美丽的继母和公主房里保养鲜亮的妹妹,目光变得冰冷。
「我该早点来。」
林婉被云康的小弟扯着头发丢进了客厅。
看到她被扯,我的头皮也有些发紧。
我都回忆不起在缅北我被这么扯着头发丢来丢去多少次。
我的发量本该更多,发质应该更美。
如果我能有林婉这样的条件,那我应该是一个更漂亮的女孩子。
对不对?
「你们是谁!你们这是非法闯入民宅!信不信我报警!」
张华那个不知死活的女人,一点都不知道情况的危险,还嚷嚷着报警。
云康的小弟一个膝盖顶上去,碎了她两颗漂亮的牙齿,满嘴是血。
「妈——!」
看到此情此景,林婉惊恐的尖叫起来,哭喊着要去救她妈。
云康冷笑一声,给身边人递了个眼神。
身边小弟会意的点点头,带着两个人,拉着林婉进了她那光鲜亮丽的房间。
没有关房门。
「啊——!放开我!放开!救命啊!妈——!」
至此,林婉的喊叫声里才听出一丝真实、真切,赏心悦目的恐惧。
不知什么时候起,我竟也能开始欣赏人的恐惧。
我终于,也成了魔鬼。
「婉婉!婉婉——!放开,你们放开我!啊——!」
看着房间里面残忍又不堪入目的侵犯情景,张华痛苦的大叫着挣扎,想要去救自己的女儿。
云康的小弟们拽住她的头发,狠狠打她的脸。
她那张涂满成千上万护肤品的脸,很快就高高肿起。
我捡起茶几上的手机,递过去。
「给你老公打电话,叫他回来。」
18
接到张华的视频,林雄连滚带爬的赶了回来。
看到我,他错愕至极。
「你......你......」
「对,我还活着,很失望,是不是?」
我冲他扯出一个笑脸,却因为极度消瘦,而显得有气无力。
「澜澜......」
他颤抖的呼唤出了我的小名,却对我产生了极大的**。
就好像有人拉开我的衣领丢了只蟑螂进去一样的令人恶心与毛骨悚然!
「你不配——!」
我叫的很急,以至于声音尖锐的使周围瞬间沉寂。
「你不配......」
我情绪不受控制的大口喘息,气的不住颤抖。
泪水不断奔涌。
「林雄,你快管管这个疯子!你快报警!」
张华歇斯底里的吼叫,林雄这才看清房间里面的林婉正在被两个人按着蹂躏。
他顿时发狂,抄起手边的烟灰缸要进去跟人拼命。
云康淡淡瞧着他,上前很轻易的抬起腿,一脚踹上了他的胸口。
他肥胖的身体在云康的‘轻轻’一击下,像一片纸一样倒退两步人仰马翻。
可他还是没有后退,他的眼睛里,满满都是房间里此时此刻正遭遇危险的女儿——林婉。
这一幕更加让我感到恶心。
云康感受到我的情绪,上去拽住他的衣领,用膝盖狠狠朝他胸腹击去,一下比一下狠。
他闷哼几声,跪倒在地,眼睛却还是在看着卧室,看着林婉,目光里流露出了痛苦的神情,发出了痛楚的嘶吼声,朝我投来痛恨的视线。
「林澜,林澜!有什么你冲我来!放开婉婉!她可是你的亲妹妹!」
我笑了。
「着什么急,放心,你们都有份,一个一个来。」
我从轮椅上站起,走到他面前:「我们玩一个投票游戏,第一个票数最高的人,先去死。」
看我笑着说出这句话,张华陷入了巨大的恐惧,瞪大眼睛,终于明白,今天,不仅仅是如此而已。
今天,必须有一个人去死。
张华不出声了,她怯怯看向林雄,一副楚楚可怜的样子,显然是要他去死。
林雄也被死这个字震醒,颇有一副要站出来替老婆女儿赴死的决心。
我掏出平板电脑,给他们看了一段缅北活刮人的视频。
上面的人被活着吊起来,吊在镜子面前,身上的肉被一片片刮下来。
每一片被刮下来的时候,惨痛的叫声,都足以令人心颤。
看到这个画面,林雄面色煞白,瘫倒在地,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我环顾四周,指了指他们家客厅的镜子:「诶,这里有镜子,你们谁先?」
张华被视频里的惨叫声吓的呕吐起来,干呕了半天,趴在地上哭泣。
「澜澜,澜澜对不起......阿姨对不起你,求求你放过我们,求你......」
我笑了:「哎呀,阿姨你说什么对不起,你有什么错?你不过是在我爸送我去死的时候,随便笑了两声而已,对不对?」
张华懊悔的伏在地上,泣不成声,哭了半天,她突然变得冷静。
抬起头,万分坚定:「让林雄去死。」
林雄不敢相信的瞪大眼睛,他认为自己是听错了。
不可置信的瞪着张华,不敢相信。
张华更加确定的指着他的鼻子:「让他去死,是他害你,是他对不起你妈,是他......让那些人把你带去缅北,是他要你死的啊澜澜!不是我们!跟我们没有关系!」
「臭**你在放什么屁!明明是你提出的让我拿澜澜去抵债,是你非要买那些名牌,是你要送婉婉去美国读高中,是你!」
林雄在临死前露出了自己可憎的嘴脸。
他爬到我脚下,揪住我的衣裙控诉:「是这个**勾引我的,澜澜,爸爸爱你,爸爸一直很爱你,是一时糊涂,受了这个臭**的骗!让她死,让她去死!」
张华一直认为林雄很爱自己。
如今林雄居然骂她臭**,把错都推给她,她顿时激动的跳起来去抓林雄的脸。
「你这个没用的东西!老娘跟着你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罪,真以为你有本事,结果是个欠高利贷的烂东西!好在婉婉根本不是你的种,要不老娘死都闭不上眼!」
没想到还能有这种意外。
连云康都把这场好戏看的津津有味。
「你说什么?」
林雄完全没想到生死关头,还有更大的**等在后面。
张华也是被恐惧弄的失去了神智,因为痛恨林雄的出卖,一口气全说了出来。
「对,我跟你在一起的时候已经怀了婉婉!我就是找你接盘!不然凭你这个又老又肥的废物,凭什么能跟我结婚?就凭你高利贷借的那几个臭钱?我呸!」
不但如此,张华还气急败坏的讲述了在他们婚姻期间她出轨楼下广场舞老大爷的细节,还骂他:「你连个60岁的老头子都不如!你个废物!」
「**!**!」
林雄发疯的站起身,这一次是真的疯狂,云康的小弟都拉不住。
他冲上去扯住张华的头发,朝她的肚子上猛踹。
19
可即便如此,今天还是有人要死。
看着他们打的不可开交的样子,我冷冷说了一句。
「那就让那个野种替你们去死。」
张华被林雄打的已经没有了说话的力气。
林雄看着被拖出来的林婉,又是痛恨又是懊悔。
林婉还什么都不知情,满腿都是血。
她披头散发,看到林雄就哭着喊:「爸爸,爸爸救命,爸爸救救我......」
林雄泪流满面,霎时间发生的一切让他混乱不堪。
他捂着自己的脸,终究还是没能战胜恐惧。
他跪在我面前:「澜澜,杀她们,杀她们!我是你爸爸,你就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你怎么忍心?」
林婉难以置信的唤了一声:「爸!」
我笑了,学着当年胖子的样子,故意提醒:「你可想好,我要一刀、一刀把你宝贝女儿的肉都刮下来,骨头也会切碎,那会很疼,你确定要她们死?」
林雄想起了他刚才看过的画面,难受的呕吐了两声,脸上没有一点血色。
颤抖的连连点头。
「我确定。」
20
离开林家小区的时候,下起了雨。
云康将我裹进他带着余温的外套里。
「澜澜,你开不开心?」
开心?
那真是一个好陌生的词。
我现如今唯一能够想起的开心,是在清迈见到宁远的那一次。
我天真的以为,我可以离开地狱。
却从未想过,踏进地狱、想在地狱活下去的那一刻。
我就已经成了魔鬼。
来到广东的第二站,是一个山村。
我说,我要去那里见一个很重要的人。
云康没有多问,按照我给的地址,来到了一座荒废的院子。
问:「这是哪里?」
我告诉他:「这里曾经住着一个老人,67岁,是个工人,辛勤劳作了一辈子,攒了十万块钱,结果你猜怎么着?」
云康嗅了些许的不对劲。
神情里多了一分警惕。
我苦笑:「这些钱,被我设计的诈骗方式,骗进了你的银行卡里。」
说着,我转身,指着不远处的砖瓦厂。
「然后,他就选择了去死,去那里,从楼顶跳了下去,流了好多血。」
凭云康的聪明,他大概已经意识到自己落入了陷阱。
但他很冷静,只是静静的站在那里。
他一定在想很多事。
在把很多细节连接在一起。
「云康,为了活下去,我成了一个魔鬼。」
云康很坦然的接受了自己的命运。
可他不会被逮进笼子里。
他眼眶湿润,望了眼天边的阴霾,露出一个释怀的笑意。
他说:「多讽刺,我这样一个坏人,在最后一刻,能够回忆起一生中最美好的日子,竟然是与你在一起、被你欺骗的那些日子。」
说完,他就笑着朝我走来。
刚迈开腿,宁远就举着枪从窗口跳出来,大声警告他不要动。
他却加快了脚步,走向我,在枪声响起的瞬间,将我拥进怀里。
温热,浓烈的血腥气。
云康沉重的身体。
我跪倒在地,被他紧紧的拥抱在怀里。
他艰难的喘息,在我耳边的声音逐渐微弱下去。
「澜澜,我想问你一件事......」
21
失声。
周围的一切都没有了声音。
我什么都听不见。
没有了气味。
只有心跳声,来自于我自己。
扑通、扑通。
很快,又很慢。
我晕倒前夕,看到了天际。
阴霾中,有一条彩虹隐匿在那里。
然后我想起了云康的脸。
想起了他看我时,眼底的怜惜。
22
我因为协助犯罪而获刑。
也因为协助抓捕要犯而减刑。
我死在无味的秋风里,像一片树叶,枯燥而冰冷。
越飘越远。
还冬日一晌宁静。
---全文终---
小说《双重交易》 第2章 试读结束。
书友评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