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闻璟那日在宁轻霜那个小院子前站了许久,最后还是没有进去,谁也不知道他当时在想什么,晚饭的时候素月告诉宁轻霜人已经走了,她还问:“姑娘,你说他明日还会来吗?”
宁轻霜将那黑色药汁喝完,才说:“七殿下的心思哪里是我们能揣测的。”
这意思便是不想说了,她是北凉的废郡主,很多话是不能乱说的,祸从口出,素月也知道自己失言了,微微欠身后退了出去。
夜色正好,下了好几日的大雪丝毫没有停下来的趋势,宁轻霜用完膳后抱着个小暖炉站在窗边赏雪,其实黑黝黝一片,什么也看不清,但是她瞧的津津有味,好像黑夜中真的有什么东西在吸引她,
“她在看什么?”
偷偷摸摸的江闻璟正站在暗处,看了半天也没看出什么,所以只能问身旁的福罐。
福罐脑袋瓜子转的飞起,可是并没有什么用,因为他也不知道宁轻霜在看什么,要他来说,这大晚上的,还不如躺被窝里舒服,他这么想的,可是却不敢这么说,江闻璟还站着呢,他也只能站着吹凉风。
安静的黑夜中没有人说话,大冬天的,连酷爱夜行的小动物都销声匿迹,实在是安静的过分,江闻璟以前是爱热闹的人,宁轻霜与他比起来有过之而无不及,他竟然不知道,何时宁轻霜也可以忍受这黑夜的寂寞了,又或者,她是在享受。
他在被发现之前带着福罐离开了,宁轻霜这院子算不上小,但是也算不得大,只住着她和素月还有之前那个小厮,今日好有素月照顾她的起居,并没有瞧见之前那小厮。
“福罐。”江闻璟问:“你知道她的事吗?”
福罐是戾都百晓生,江闻钰明知道却还将他送到江闻璟府里,那自然也能想到江闻璟会问起宁轻霜的事,江闻钰自始至终没想过瞒着江闻璟,只要江闻璟问,就能知道宁轻霜的一切。
福罐也不知道是不是早就等着这一天了,才一听到江闻璟的话立刻就说:“这宁姑娘啊,过的不太好。”
怎么个不太好法呢,一个废郡主,父亲背着通敌卖国的罪名,梁帝将人接回戾都,该怎样安置她都是个难题,太好了不合礼数,太差了显不出他的仁慈,而且还需要忌惮北凉军。
听说后来还是淑妃出的主意,说江闻礼是宁轻霜的表哥,由他照看宁轻霜再合适不过了。
说好听了是照看,但聪明人都晓得这是监禁。
吃力不讨好,让江闻礼来做这件事,不仅面子上说得过去,私下宁轻霜怕是也会对她这个本就不亲厚的表哥诸多不满,这样一来,既替梁帝解忧又断了江闻礼的后路,一石二鸟。
江闻璟还是头一回知道这主意是他母妃出的,极为短促的笑了一下,没想到他母妃看起来是个柔弱女子,竟然也有这般谋略。
不过:“我母妃在北凉覆灭之前早已经离开皇宫,父皇竟然还愿意来看她吗?”
“这……小的就不清楚了。”
其实江闻璟同宁轻霜的婚事也是淑妃退下的。
那时宁朔死在东境,王启告诉他宁朔通敌叛国,梁帝本来秘密下旨将宁朔羁押回戾都。
可是还没来得及,宁朔就死了,告密的人是宁朔的弟弟宁妄。
江闻璟那时焦急的很,他根本不相信宁朔会这么做。
写了好些家书快马加鞭送给他母妃,只是想让淑妃同梁帝求情,他不放心宁轻霜。
可是等了许久,他等到了北凉王府破灭的消息,也等到了淑妃的回信,信上说北凉王通敌之事证据确凿,已无转圜之地,宁今宵同宁轻霜已经认罪,他同宁轻霜的婚事也已经作废,还嘱咐他勿要任性,那是淑妃最后一次给他回信。
他还是不相信,想要亲自回戾都查探,但是东境战事吃紧,宁朔之死又给了北凉军巨大打击,一时半会儿他根本离不开东境,那是第一次,江闻璟感到无能为力。
江闻璟不愿意退婚,直接上书梁帝,说愿意同宁轻霜共进退,希望用自己立下的军功换宁轻霜,他瞒着所有人做了这件事,那个时候还小,江闻璟想的简单,梁帝疼他,他以为梁帝会同意的,但是没有,是宁轻霜拒绝了他。
那封回信是宁轻霜写的,信上说她对他没从来有爱慕之情,心中早已经有如意郎君,解除婚约是她本意,还望殿下成全,言辞恳切,字字往他心上戳,后来他们真的退婚了,淑妃也病逝,这件事就这么过去了。
江闻璟在东境三年,自认为心硬了,早就不奢望了,可是瞧见宁轻霜的第一眼,依旧是劫。
“我瞧着她精神不太好,可是生了什么大病?”他又问。
福罐:“这我倒是知道一些,据说三年前这宁姑娘被接回戾都时生了一场大病。”
三年前宁今宵送宁轻霜出城,她抱着那柄长剑离开,之后北凉王府破灭,她心中郁结不散,刚到戾都就大病一场,半只脚踩到鬼门关里,后来灌了不少汤药才捡回一条命,但是也落下了病根子,身子骨与从前是不能比了,现在还每天喝着药续命呢。
“得是陛下仁慈,那姑娘才能有一条命在呢。”福罐抓紧机会拍马屁,他倒是真的圆滑,一口一个姑娘,是半点不提宁轻霜从前的名讳。
江闻璟自始至终都只是听着,没说半句话,让人拿不稳他的心思到底如何,虽然他以前和宁轻霜是有婚约,但是听说两人是冤家,没传过情深意重呀,福罐小心翼翼的偷看,心想自己该不会是说错话了吧,虽然妄自揣测主子的心思不对,可是讨不好主子欢心也是大忌。
他先前之所以安排江闻璟到这庄子小住完全就是因为江闻璟回戾都那么多日都没有问起过宁轻霜,而江闻钰先前交代过自己要知无不言言无不尽,他这些天胆战心惊,恰好有那么个机会就把人引到了这,让江闻璟想起来宁轻霜这人,他也好把自己知道的说完,不用再整日提心吊胆,也能睡个好觉。
可是现在看来,江闻璟对那位姑娘貌似不一般,福罐后知后觉,他好像弄巧成拙了。
倒吸一口凉气,他试探着说;“我听闻,那位姑娘不再练剑了。”
这不是什么大事,现今也没几个人会关心,但是江闻璟却停下脚步,他问:“为什么?”
福罐心中愈发觉得事情不对劲,把自己知道的全抖搂了出来。
他说是因为那场病,太医说那场病耗损了根基,这辈子她都不可能再提剑。
“听说那姑娘醒来之后就将剑扔了,此后再也没有碰过。”
说完还啧了两声,连他都觉得可惜,宁轻霜的剑术是宁朔亲自教导的,从前这戾都没有几个人赶得上她,那么多年练就的一身功夫说荒废就荒废了,饶是福罐这样对剑术一窍不通的人也会觉得遗憾。
江闻璟听完他的话后就那么直愣愣的站着,肩头落了一层雪依旧无知无觉。
他记得宁轻霜那柄剑,是宁朔给她的,她也向来不离身,而那身剑术,自小就是她最引以为傲的。
被折去一身傲骨是什么滋味?
江闻璟不知道,宁轻霜也不会回答他。
那夜辗转反侧,他做了个梦,梦见了从前。
宁轻霜初到戾都之时极其嚣张,一袭红衣,整日扛着那把长剑,她那时个子还小,可是不管见了谁都昂着脖子用两个鼻孔看人,十分欠揍。
宫里妃嫔多的很,有一个空有一张脸的妃子被人欺负多了,见来了个生面孔心里憋着的那口气终于有了发泄口。
她以为宁轻霜年纪小,本家又不在戾都,会是个好拿捏的软柿子。
特意选了一天宁轻霜独自一人的时候去她宫中,本意是为了涨涨威风,结果被宁轻霜那柄长剑抽的连滚带爬,那个时候梁帝都要让北凉三分薄面,是那个妃子浅薄,所以才去惹宁轻霜,最后反而被教训了一顿,还被罚了三月的禁足。
从那之后,宁轻霜在戾都的名声就不怎么好。
特别是那妃子怀恨在心,只要逮着机会就在人前说宁轻霜是只母老虎,将来谁娶她谁倒大霉。
她说完这话好似才想起来江闻璟同宁轻霜的婚约,同淑妃笑盈盈的说抱歉,头一转又对着一旁专心吃瓜果的江闻璟说:
“七殿下,将来你娶了这跋扈的小郡主,她还不得骑在你头上,这该怎么才好啊!”
她演的真像,那幅为江闻璟未来担心的模样情真意切,江闻璟差点都要信了,可是那时戾都人人都晓得他俩不对付,那妃子在他面前编排宁轻霜,装的是什么心思生怕别人不知道。
江闻璟懒得搭理他,面无表情的继续解决面前那盘瓜果。
第二天宁轻霜来找他,第一句话就是;“听说我以后是母老虎?”
江闻璟:“昂。”
宁轻霜:“我以后要骑在你脖子上?”
江闻璟:“昂……”好像不太对。
后来那嚼舌根的妃子被不知道哪里来的马蜂蛰成猪头,仅有的一张脸也没有了,梁帝再未宠幸过她,那之后就有传闻称那是神明显灵,神明不爱听宁轻霜的坏话,谁说谁倒霉,之后真的很少有人敢在背后说宁轻霜的坏话了。
至少江闻璟没有再听到过,凡是他听到的那些人都受到了神明的惩罚。
小说《霸道皇子爱上我之病弱郡主复仇记》 第7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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