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乾坤崩塌
云雾缭绕,鸟鸣涧流,星子在夜幕上闪烁,深夜的落霞山仍是清幽仙境的模样儿。
凝华真人匆匆拾级而上,登九九八十一级青玉台阶,行至泽被殿前,昂首怒视殿门前的墨安。
只见那墨安垂手而立,神色与往常一般,超然物外,不喜不悲。他抬头望向星空,但见两颗星子骤然闪亮又忽地黯淡下去,周遭所蕴气息十分异常。他掐指一算,不由皱了皱眉。
“咸阴城发生那么大的变故,你想瞒我到几时?”
墨安道:“师妹莫急,且先随我进来。”
“不必了。”凝华真人冷道,“我今晚前来,只是依规矩通知你一声,我已集结门中弟子,预备攻入咸阴。既然蔺子言未能完成掌门之令,那便由我亲自前往,诛杀妖女,夺回老师祖!”
“师妹,不可冲动!”墨安望了望两颗星子,又低头抚慰道,“子言已传信,明日必然带回老师祖。”
“哼,明日?他说过多少个‘明日’?他与妖族鬼混多年,谁知他的话是真是假?纵然带回老师祖,却将那妖女放虎归山,这种事情他也不是没做过。”凝华转身而走,“墨安,你别拦我,否则,别怪我不顾当年情分。”
眼见凝华一步步走远,素白的身影消失在石阶之下,墨安苦涩一笑,默默收回掌门令牌。凝华的性子,他不是不知道。为了完成掌门交托的任务,为了诛杀妖族,她素来勇往直前,丝毫不懂转圜。也正因如此,凝华才能以寻常资质快速成长,成为掌门的左膀右臂,甚而独开门户,招纳弟子。
凝华真气大成,被掌门提升“真人”那日,掌门赐了一把金月弓给她。自此,她日日手不离弓,珍之惜之。但她却不知,那把弓,是墨安花费三个月的时间,精心雕琢而成的。曾经,他们彼此信任,互为倚靠,但当年情分随流水,自那件事后,便已东流而逝,所存无几。
也罢,那两颗星子的变化,已然出乎墨安的意料,却在掌门的推测之内。此般情形,仅凭蔺子言,怕是难以顺利完成任务。既如此,让凝华前往,或许更稳妥些。
云霭之中,一行白鹭悠然穿行。
墨安昂起头,向领头的那只白鹭招了招手,“小白,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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乾坤居,咸阴城新任城主的住所,在寿典夜塌了,又重建完整,依旧是素雅的模样。它被妖族最强结界“金蟾节”保护着,就在所有人都以为最稳妥的时候,随着一声巨响,乾坤居再度崩塌。
起初,只是墙面出现裂痕。
接着,房顶的瓦片哗啦啦掉落、摔碎。
最后,整座房子全都塌了,尘土飞扬,席卷整个金蟾节。
呛人的尘土之中,一个人影在半空飘荡。只见那人身形娇小,长着一张软嫩白俏的脸蛋儿,是个容貌可爱的小姑娘,只是所遭受的待遇着实令人发指。
全身上下被铁链绑缚,铁链上伸出数千个刀片,刺入皮肤深处。白俏的脸上,一双眼睛被两只火鸦钉刺入,满目鲜血。心口平白破了一个洞,热血滚涌。
“净……净渠仙君?”
丹素不由怔忪,怪道澜止一接近那栋房子,便双目流血、皮肤皲裂。澜止与净渠仙君互换魂魄,痛感相连,之前不知什么原因,痛感互通被限制了。如今猛一通联,疼痛便十倍百倍地反噬身体。
“居然突破了禁制,不愧是净渠呢。”夜坤冷冷地盯住在金蟾节中飘荡的人儿,双手拈动咒术,“不过,有金蝉节在,你休想逃脱!”
霎时间,金蝉节闪烁金光,将净渠牢牢限制其中。净渠身上的铁链收紧,数千刀片刺得越发深入,他痛得无以复加,却忍着不呻吟。只可惜叶澜止没有这么强的承受力,本就只剩一口气的她,在丹素怀中颤抖,眼见着就不行了。
“你的招数只有这些了吗?”净渠淡然道,“纵然拥有了《妖赋》,却还是只能做到如此。”
夜坤一怔,“你说什么?!”
净渠没有回答他,只是轻轻念起令咒。轻柔的咒声穿透金蝉节,穿过乾坤居,飘扬在城主府上空。在令咒的引领下,无数细碎的绿色光点飘升而起,向乾坤居汇聚而来。
它们汇聚成千重鼎的形状,又忽地一分为二,一半钻入金蝉节,渗入净渠体内;另一半在叶澜止脑门上晃悠一下,“嗖”的一声钻进男娃眉心。
叶澜止只觉身子滚烫,好似被一只无形的手拉出了一个容器,又“哐当”一声塞进另一个容器。
脑袋变大了,腿脚舒展开了,可是身体的痛丝毫没有减轻。她想睁开双眼,却发现眼睛被刺瞎,身体也被铁链捆缚,毫无反抗能力。尘土呛得她呼吸艰难,金蝉节还在不停地释放热力……
唉!唉!唉!她头一次觉得,换回原来的身体,并不是件幸运的事。
不过,什么也看不见的时候,听觉反倒更加敏锐。她竖起耳朵,听着外头的动静,想知道究竟发生了何事。
丹素怀中的三岁男娃身体滚烫无比,好似要被炼丹炉的火焰烤化了一般。丹素紧张地拍拍他的小脸儿,“宝澜?”
三岁男娃突地睁开血眸,唇角带着邪肆的笑意。
丹素心下一骇,松开了他。这不是宝澜,也……也不像净渠仙君。
净渠跃出丹素的怀抱,活动活动筋骨,傲然独立于地面之上。不过一个小小的男娃,此时却好似比在场的所有人都要高大。他抚平心口的伤,随即捡起澜止的斧头,在手里掂了掂,“太轻。”他随即捡起丹金斧,握在手中,满意地笑了。
“夜坤,来吧。”净渠朝夜坤勾了勾指头,轻蔑地道,“让本君瞧瞧,千年流转,云狐的血脉究竟弱到了何种地步。”
夜坤最听不得这种话,怒从心起,立即攻上前来,一招一式,尽是杀招。净渠并不还手,只是扛着丹金斧躲闪,表面上似乎落于下风,实则掌握着攻守的节奏,在牵着夜坤的鼻子走。
丹素不由地诧异,经此一劫,净渠仙君的法力竟不降反升?她在流芳门时,曾对净渠仙君和妖王朱雀当年的一战有过耳闻,若是以净渠仙君当年的水平,十个夜坤也不是他的对手。而现今净渠仙君的实力,应当恢复到原先的三成了。可是这种战法,却又不似当年的净渠。
无论夜坤使用什么样的法器和咒术,净渠都能一一躲开并化解,甚至连他下一步要用什么招数,都摸得一清二楚。
夜坤深知缠斗下去,自己占不了上风,立即发出号令。
乾坤居周围,乾坤营数千将士突然冒出,齐齐朝净渠攻来。
净渠狂笑道:“来吧,一起上!”
身处重重包围,净渠反倒躲得行云流水,越发起劲儿。
夜坤看准时机,从背后向净渠痛下杀招。
净渠立刻转守为攻,破开杀招,一招砍中夜坤左臂,将他的一条左臂生生斩断。
夜坤痛呼起来,只觉臂膀断裂处燃起熊熊大火,将他的血肉连同魂魄一起灼烧。若是寻常的兵器,断然做不到,难道……
夜坤狠狠地瞥了丹素一眼,她居然知道落羽杉的果实与云狐血脉相克?早知如此,他方才应该先将丹金斧毁掉。只可惜,千金难买早知道。
将士们见状,吃惊之余连忙加大攻击力度。净渠见了血,兴奋得杀红了眼,转躲为攻,将乾坤营将士齐齐斩断臂膀。随即更是一个火神决,将他们烧了个化骨成灰。
丹素双眸微眯,心中越发确定此人不是净渠仙君。
一者,净渠仙君修仙道,无欲无求,素来神色淡然,行事弛缓,从不曾这般乖戾;
二者,净渠仙君对阵时,常以仙法或法器攻其心魂,从不斩断别人肢体,因为他认为斩断他人肢体是一种极其残忍、毫无人性的兽行;
三者,他身上那缥缈的活的仙气……死了。
此时男娃体内的不是净渠仙君,亦不是澜止,那会是谁?澜止的魂魄被挤出去,会否有危险?
丹素刚一起身,却被人一把抓住了手腕。
“蔺……”
“嘘……”
蔺子言身上满是尘土,亦是狼狈非常,好似刚刚经历了一场大战。
蔺子言抓着她的手腕,“跟我走。”
“不行,我要去救宝澜!”
“叶澜止那边自有老师祖救,你在这儿帮不上忙,反倒会被伤到!”
话音未落,丹金斧甩过来,一把砍中了蔺子言的胸口,可不是“伤到”了?
蔺子言口吐鲜血,一口大白牙染成了大红牙。
净渠走过来,一脚踩中蔺子言的胸膛。他血眸微弯,邪佞地笑着,“哎哎,手滑了。”
说罢,净渠将丹金斧从蔺子言胸前拔出来,又轻巧地扛在肩上,转而走向另一边的夜坤。
此时的夜坤,哪里还有当初翩翩俊公子的模样?什么桃花飘飘,什么魅惑花招,什么甜言蜜语……统统使不上来了。双臂被斩断,双脚被砍去,徒留躯干在地上挣扎。
净渠踩上夜坤的脸,在上头碾了两圈儿,把小鞋底儿的泥都碾没了,这才弯下腰来,“小子,把《妖赋》交出来。”
“你是想知道彻底换回魂魄的法子,还是想知道如何破解妖王朱雀的诅咒?”夜坤道,“放开我,若我高兴了,或许可以向你透露一二。”
说罢,夜坤丝毫没有被人踩在脚下的觉悟,反倒笑起来。他晓得净渠的软肋,就是当年朱雀的诅咒。诅咒之事一日不能破解,净渠就不能杀他,无论现在出现的是哪一个净渠。
净渠猛地跺脚,使劲儿跺脚,是个要把夜坤的脑袋跺成肉泥的架势。
“净渠你……啊!”
“不能这样……啊!”
“难道你不想要……啊啊!”
被打压,夜坤不怕;被无视,夜坤不怕;耍心机,夜坤更不怕。
可是,净渠这种“老鹰踩小鸡”式的招数,着实将人羞辱到了污泥之底,半丝尊严也没留下。
夜坤被逼入绝境,恼恨至极,开始显露原形。全身肌肤长出又粗又长的雪白毛发,嘴唇翕动之间,露出锋利的犬牙。一条雪白狐尾自身下伸出,又被净渠狠狠踩中。
夜坤用力抬起身体,狠狠地撕咬敌人,一口咬中了净渠的小腿,要将他腿上的肉撕扯下来。
净渠并不躲闪,任由他咬着,自个儿却昂首狂笑起来。
若说夜坤的笑如同日头照耀下的寒潭,表面上温柔和煦,实则透着渗入骨髓的寒意。那么净渠的笑便似那盛夏时节的狂风暴雨,顷刻间搅弄天地风云,震得人肝胆俱裂,自心至魂生出惊悚之感。
“妖王云狐的血脉,如今只剩下一条尾巴,还似只狗儿咬人,真是可笑至极,可笑至极!”净渠血眸垂下,骤然止了笑,“叶澜止那具身体被你弄得乱七八糟,你得赔啊。”
净渠剜下夜坤的眼珠,给他留下了两个黑洞洞的眼眶子。
小说《妖女斩》 第14章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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