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庆的秋天，没有秋高气爽，只有让人致郁的阴沉沉的天。早起出门上班天还没亮完全，晚上下班天都暗下来了，一整天乌云罩顶，除了适合拍悬疑剧和家里睡大觉，别的都不适合。凡白彦以为今天也是平平无奇上班的一天，哪知道被科主任通知需要外出去会诊一个特殊的新生儿。

情况特殊在哪里呢？大概是妈妈患有精神分裂症，又没有钱，自己在家里生了一个孩子，脐带也是家属拿剪刀剪的。后来送到镇上医院，镇医院医生考虑到妈妈的精神病，还是建议妈妈送到精神病医院继续治疗，所以妈妈和孩子都送精神病医院去了。而精神病医院医生对新生儿的情况不了解，所以需要新生儿科医生去会诊评估一下，前提是——家属没有钱。

得了，大概率又是白干活的半天。但是没办法，凡白彦还是得跑一趟。打车二十分钟到达精神病医院，打电话给主管医生，毕竟这里凡白彦也没来过，完全找不着北。没过一会，一个四十岁左右的穿着护士长工作服的女性出现在凡白彦面前，手里拿着一串叮叮当当响的钥匙，打开了一道铁皮大门，仿佛一个陌生的世界在眼前打开。

“走吧，先去找主管医生。”护士长对着凡白彦道。

“好的。”凡白彦亦步亦趋跟着走进这栋神秘的大楼，很快走到了护士站。跟别的护士站不同，这个护士站安装了铁防护栏，看起来更安全。防护栏另一侧有十来个人，东张西望的，看起来都是笑嘻嘻的，就是笑起来有点奇奇怪怪的，不知道是不是来探视的家属。凡白彦心想探视家属还挺多呢。

护士长大概看出来凡白彦在打量什么，直接解释到：“这些是没有什么攻击性的病人，所以可以在医院里面活动的。”

“这样啊，还以为是家属呢。”凡白彦道。

穿过走廊，走到医生办公室向主管医生了解情况。

主管医生姓谢，是一个二十七八岁的女医生，脾气很好，戴一副厚底眼镜，斯斯文文的。详细地说了一下这个病人的情况：“这个妈妈五年前就有精神分裂症，是在生了第三个小孩之后发病的，当时就送到我们医院治疗了好几年，控制好了不再发作了才回家的。哪知道近几个月突然又发病了，有时候在家里拿着菜刀疯狂的砍门，有时候又说有人要害她，大哭大笑的。但是因为家里经济困难，想着发病的时候绑一会儿，熬过去了说不定又会好起来。哪知道昨天突然在家里生出一个小孩来，家里人没办法自己拿剪刀剪断脐带才送到镇医院去的。镇医院也不会治疗精神病，只是给新生儿打了一针破伤风，消毒了一下肚脐，就又把妈妈和小孩都送到精神病院来了。”

凡白彦心想：治疗了好几年都没发作，这次再次发病是不是跟怀孕有关哦。但是没有依据的事她也不会乱说，便对谢医生说：“还是先去检查一下小宝宝吧！”

因为才入院没多久，而且这个妈妈产后比较虚弱，小孩爸爸也陪护着这个妈妈的。

凡白彦稍微打量了一下这对夫妇，看起来非常的瘦弱，跟营养不良似的，家庭经济情况可能确实不太好。这个妈妈可能是用药的缘故，安安静静地躺在床上，没有表现出特别躁狂或者什么激进的动作。

凡白彦大概问了一下小孩爸爸他所知道的情况，这个看起来受教育程度不算高的爸爸语无伦次地讲述了他知道的内容：“本来一直好好的，有时候还可以做一些家务活比如做饭啊扫地什么的。半年前她（精神病妈妈）突然开始发病了，切菜的时候突然就拿刀砍厨房门，咿呀大叫，还好没砍到家里人。我们没办法，就在她发病的时候把她绑起来。”

“你们一直没有发现她怀孕了么？那你知道她最后一次月经是什么时候？你没有觉得她肚子越来越大么？”凡白彦问。

“因为她生病，那个月经也不规律，本来身体也胖，我们都以为是长胖了。”孩子爸爸说。

“那你们用什么剪刀剪的脐带？”凡白彦问。

“新剪刀，没有生锈的，而且我还在火上烤了的，我虽然没有文化，但是知道生锈的剪刀不能用。”孩子爸爸道。

凡白彦松了一口气，毕竟要是担心破伤风，这个孩子就得住院了，住院又得花钱。“我先看看孩子吧！”凡白彦对孩子爸爸说。

小宝宝睡在隔壁床上，衣服包被是精神病医院护士捐赠的家里孩子不用了的，也算是精神病医院对他们家的照顾。这个小孩看起来大概六斤上下，胖嘟嘟的，脸色红润，没有特殊面容，呼吸均匀，心音有力，肺上干干净净的没有啰音，肚子不胀，脐带周围也没有红肿化脓什么的，肠鸣音正常，大小便也都排了。奶粉一次二三十毫升也吃的完。真的是天崩开局，全靠自己争气，当然母体大概也是毫不保留地把营养给了孩子。

想来一个怀孕期间完全没有被发现的孩子，没有产检，妈妈还时不时发病，最后在家里分娩，最后居然健健康康来到这个世界上，也不知道是幸还是不幸。

这个小孩是家里的第四个孩子，本来也不知道他的存在，结果突然就降生了。因为总体检查宝宝没有很特殊的情况，暂时是没有转入新生儿重症监护室的必要。凡白彦就简单地给小孩爸爸沟通了一下情况，指导喂养情况，如何消毒肚脐观察脐部有无感染，补充维生素AD的时机，记得到儿保科按时接种疫苗等等。小孩爸爸点头应是，但是眉宇间都是家里多一口人的忧愁。

可能大部分人会想，都2024年了还有如此贫困的家庭么。中国幅员辽阔，贫富差距之大超乎想象。有人一顿饭钱，可能是有些人一年的收入；有人投胎就是罗马，有人一出生就是骡马。天崩开局的孩子，不知道未来的成长是什么样的境遇，会不会靠自己改变命运，会不会被家族基因影响自己也发病，这些都是未知之数。

凡白彦会诊结束写好会诊记录就自己打车离开了。自费会诊的一天，毕竟也不知道找谁收费。冤种医生的半天就这样过去了。有点难过又不知道难过什么。

小说《新生儿科打工人的日常》 第3章 试读结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