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1
我是相府嫡女买来的侍女,在她的竹马面前给她当了五年替身。
“如今我回来了,你也该消失了。”
“**放心,按契约所定,替身之期为五年,五日后便是终期。”
我挂着招牌笑容,向这位刚从江南归来的相府大**保证。
“五日之内,我定会将一切交接妥当,从沈公子的世界里彻底消失。”
柳如意微微颔首,一双眼睛上下打量着我与她极为相似的衣裳打扮。
“这五年你做得不错,待你离开后,我自会给你一笔钱,保你下半辈子吃喝不愁。”
我笑着点头离开,柳如意在我背后低声警告。
“记住,你必须在沈墨面前永远消失!”
1.
从茶楼出来时已是华灯初上。
我魂不守舍地回到沈府的别院,推开门却见厅堂空无一人。
案几上还放着沈墨留下的字条:
“今夜不归,你自去歇息。”
我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
我做了柳如意的替身已有五年。
柳如意前去江南游历前,担心对她一往情深的沈墨被别的狐媚子勾去,便想要从卖人的牙婆手里买一个做她的替身。
“就你了。”
她在几十个人中,一眼相中了我。
我们立下五年约定。
我又用了一个月的工夫,学习她的衣着打扮和举止,还有日常里的种种习惯。
务必让沈墨见到的,是另一个柳如意。
最初见面时,沈墨对我极为反感。
他说我是拙劣的模仿者,学得了柳如意的衣着打扮,却学不来她的温柔体贴。
可他对柳如意的心意深重难移。
纵然明知我是个赝品,当我第一次装扮成柳如意的模样出现在他面前时,他还是毫不迟疑地将我带回了府中。
那一夜,他灌醉了自己,又在恍惚之间将我压在身下,死死地盯着我。
“柳如意,你为何要离开我?”
他狂乱的吻如暴雨般落下。
我竭力忍受着酒气,眉头皱起又舒展。
次日清晨,沈墨品着香茗,坐在榻边眯眼看我。
“你叫什么?”
“林慕歌。”我老实答道。
沈墨沉默地望了我许久。
仿佛要透过我的面容,看到那个狠心离他远去的柳如意。
恍若过了一世那般久,沈墨冷冷开口。
“林慕歌,从今往后你便住在我府上。”
此后,我照着柳如意教我的那般。劝他少喝酒贪杯,劝他早些回府。
每每如此,沈墨都不耐烦地蹙眉。
“一个替身,还这般啰嗦。”
我也不恼,只是日日坚持这些。
即便沈墨说了多次,往后下雨不必给他送伞。
我执意每次都送,次次都被他训斥。
送到第九次时,沈墨没有推拒,他目光灼灼地望着我。
“林慕歌,你莫不是对我动了真心?”
沈家在京城根深叶茂,势力遍布各处。
我之所以能顺利住进沈府别院,正是因为沈墨早已查清我的底细。
他知道我是柳如意买来的替身,也愿意陪柳如意演这一场戏。
我自然更是乐意,有银子不赚是傻子。
听到他这般问时,我只是熟练地露出与柳如意一般无二的笑容。
“沈墨,我本就心悦于你。”
“无趣。”
沈墨瞬间兴味索然,独自撑着伞大步离去,将我一人丢在瓢泼大雨中。
如今思绪回笼,我呆呆望着这住了五年的沈府,心中五味杂陈。
这些本就不属于我。
眼下契约将至,我该重返以前的生活了。
2.
太阳穴隐隐作痛,我褪去外衫去浴房梳洗,顺便将脸上的脂粉也都洗净了。
这五年来,只要在沈墨面前,我都要精心描画妆容。
因为只有画着与柳如意一模一样的妆面,身上才处处是她的影子。
一旦洗去,便全然不像了。
好在今夜沈墨不会回府,我终能卸下这副面具。
我刚擦干头发,正欲涂些香膏便上榻安寝,忽闻院前隐隐传来的马蹄声。
我猛然一惊坐起身来。
沈墨怎会回府?
外头仍下着大雨,沈墨每次下马步入别院都要走一段路,需我去送伞。
我几乎下意识地拿起伞就冲了出去。
刚跑到正厅,就与一身锦衣的沈墨对上了目光。
他的视线在我脸上停留了片刻,忽然柔声开口。
“愣着作甚?替我提些东西。”
我立即弯腰去帮他提手中那些食盒包袱,看到那些东西,我眼前一亮。
“不是说今夜不回府吗?还买这许多糕点蜜饯,近来怎的嗜甜了?”
他头也不抬,“事情办完了,刚好回来陪你。”
他抬手指了指那堆蜜饯,还有各色糕点。
“都是给你买的。”
我眼前一亮,“你怎么知道我喜欢吃这些?”
话一出口,我连忙噤声。
柳如意最是注重身段,所以很厌恶那些甜腻之物,糕点蜜饯这等物事一口都不会沾。
可偏偏我最爱。
我暗自祈祷沈墨未曾听见方才那句话,不想他却开口道:
“上次瞧见你偷偷摸摸地跑去街边买糖葫芦,活似个做贼的。”
沈墨面上没什么表情,手上却熟练地替我打开食盒。
他拆开了蜜饯的包装,然后递给我。
“往后想吃与春花说,让她去店里买,街边摊贩不干净。”
我心头一颤。
想起那次,沈墨在卧房里午憩,院外传来卖糖葫芦的吆喝声。
我从小就嗜甜,偷偷溜出去买,不想被沈墨瞧见了。
怪不得从那以后,府中总会莫名多些糕点蜜饯。
我还沾沾自喜,沈墨不爱甜食,这些点心都归我享用。
原来,沈墨早就知晓。
可惜,还有四日,我就要离开了。
我尝了口蜜饯,甜中带着说不出的苦涩。
沈墨倚在案几旁,目光含笑看我吃着蜜饯,嘴角微扬。
“慕歌。”
“嗯?”
“终于见你素颜了,原来...你长这般模样。”
沈墨语带笑意,我却如坠冰窖。
糟了,竟忘了施粉!
我丢下蜜饯,掩面欲往梳妆台奔去,却被他一把拉住。
“慕歌,不必再施粉了。反正你学柳如意学得也不像。”
我愣在原地。
3.
忽然想起几个月前有一次,沈墨突然命令我,
“把脂粉卸了。”
我没听清,猛然抬头,“什么?”
他却目光灼灼地看着我,“林慕歌,让我瞧瞧你本来面目。”
我坚决不肯。
那是我分内之事以外的事了。
毕竟收人银钱,替人办事,我须得时时以柳如意容貌示人。
为的就是让沈墨时时忆起她的模样。
可如今,沈墨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
仿佛我是否施粉也无甚紧要。
“过来,睡觉。”
沈墨换好了寝衣躺在床上,掀开锦被,向我张开双臂。
他神色自若,仿佛习以为常。
不知从何时起,我们之间的相处宛如一对寻常夫妻。
每晚他都要搂着我才能安眠。
可想到终有一别,我迟疑不前。
“沈墨,我...我这几日不便。”
沈墨疑惑看我,“那又如何,我今夜不会碰你,只是相拥而眠。”
我仍在原地踌躇。
沈墨眉头一皱:“还不过来?”
我抓起身旁枕头,慌不择路地往外逃,“我,我去偏房歇息!”
沈墨并未追来。
躺在漆黑的偏房里,我翻来覆去难以入眠。
脑海中不断浮现与沈墨分别的场景。
毕竟要断了这份情,虽然做替身这五年,我时时告诫自己莫要对他动心。
但人非草木,孰能无情。
就是养只猫儿也会生出情分,更何况是朝夕相处的人了。
4.
这几日必须寻个合适的由头离开才是。
第二天我迷迷糊糊醒来,刚伸了个懒腰,下一刻就被人搂入怀中。
猛然睁眼,才发现自己早已被抱进了内室。
“沈墨你......”
沈墨从身后揽住我的腰身,修长双腿与我交缠。
他虽在熟睡,却轻轻啄吻我的后颈。
“乖,莫要乱动。”
我气恼地转过身去。
一眼望见沈墨熟睡的俊美面容,顿时没了脾气。
难怪柳如意不惜许下千两白银也要寻个替身。
若我是相府的大**,也定要防着这样的美男子被人夺去。
然而——这般良人,终非我所能觊觎的。
又过了两日。
我绞尽脑汁思索着如何不突兀地消失,远游、失踪、被掳、不辞而别......
最终都未定下一个妥当的法子。
如今只剩最后两日了。
柳如意已遣人催促过我数次。
“林慕歌,仅剩两日,你抓紧时辰。”
“若这两日内还未能从沈墨身边消失,你便要赔付重金。”
我哪里赔得起这笔银钱?
我陪笑道:“**放心,我定会在两日内消失得无影无踪。”
放下书信后,我一咬牙定下两日后的船票。
沈墨,就此别过了。
我怅然望向窗外,巷子里有个抱着孩子的妇人在乞讨。
几乎是本能使然,我冒着雨跑出去给那妇人递了把伞。
她登时哭了,抱着孩子就要给我磕头。
“多谢姑娘,多谢姑娘!”
她说她夫君染了重病,需要很多银钱医治,家中房产也典当了,钱财都耗尽了。
仍旧不够支付医药费用。
这才不得不抱着孩子在此乞讨,想用这般失了体面的方式多筹些银钱。
我听着红了眼眶,想起了卧病在床的祖母,连忙将她扶起。
“我信一切终会好转。”
我取出荷包,将里面所剩的银子都给了她。
“银钱虽少,但愿能帮到你。”
雨势不大,却足以打湿衣裳。
那妇人抱着孩子不知跪了多久,身上的衣裳早已湿透。
目送那妇人带着孩子远去的背影,我不禁湿了眼眶。
“回去吧。”
雨伞遮住头顶,我回头,对上沈墨带笑的目光。
“每回都记得给我送伞,自己却是个傻子,偏要在雨里淋着。”
他执起我的手,撑着伞带我往府中走。
5.
“不曾想到,我的娘子这般善心,见不得旁人受苦呢。”
雨势渐大。
我分明感觉到伞在往我这边倾斜。
沈墨右边衣衫,已然湿了大半。
我忽然想起,最初我给他送伞时,沈墨只让我淋着雨。
他用这般方式惩罚着我,仿佛在惩罚抛弃他的柳如意。
如今每逢雨天,他不惜自己淋雨,也要保证我可以完全避在伞下。
我凝视着他的侧脸。
他是开始原谅柳如意了,还是对我动了真心?
这般疑问终究未能说出口。
因为多半是前者,柳如意前几日已经回京。
方才我在沈墨的书案上,瞧见她递来的书信。
“沈墨,我已回京。”
“几位故友为我设了接风宴,就在城中的东风楼,望你今晚能来。”
沈墨未曾回信,只是沉默良久。
如今正主归来,我该好生撮合才是,随后悄然离去。
“乖乖,这是给你的荷包。”
“方才你乐善好施,定是囊中羞涩,夫君给你添些银钱。”
我打开荷包一看,是沈墨放进来的几片金叶子。
他知道我爱财。
这五年来每一次给我添银子。
我都会笑着收下,然后说声“多谢公子!”。
可这一次我没有收。
趁着沈墨去沐浴时,我将荷包悄悄放回他的书案。
等他沐浴完,我贴心地为他准备好锦袍,还仔细熨烫过。
“慕歌,你拿衣裳作甚?”
我抬头笑道:“你今晚不是要出门吗,我替你准备好了。”
沈墨蹙眉,“谁说我要出门?”
我总不能说,无意间瞧见了他的书信吧。
那朝思暮想的人儿,终于回京。
我以为沈墨今晚定会赴宴。
不想他丝毫不急,反而陪着我去逛市集。
柳如意给我递了消息来。
“林慕歌,你在做什么?可是在缠着沈墨不放?”
“我警告你,今晚无论用什么法子,都要让沈墨来参加我的接风宴。”
“否则,小心你要赔付重金。”
我顿时着急了,哭着闹着怎么都不肯继续逛市集。
我想尽办法,只想让沈墨赶紧去赴约。
就差把他拽到酒楼去了。
我百般劝说,他始终不为所动。
见我泪珠欲落,沈墨不悦道:
“你就这般想让我去见别的女子吗?”
我满腹疑惑。那怎会是别的女子?
6.
那可是你的心上人啊。
我继续劝他,
“你忘了,当初柳**要去江南时,是谁在府门外跪了整夜,寻死觅活的。”
“她生得那般貌美,是京城有名才貌双全的佳人。”
“今晚若是被哪位公子抢先一步,你岂不是要后悔终身?”
沈墨被气得发笑,“好,林慕歌,你好得很。”
他冷着脸披上外袍,拿起腰牌转身往外走。
他停下脚步,转过身来,目光如冰。
“林慕歌,是你把我往别的女子身边推的。”
“你莫要后悔。”
他大步离去,我却糊涂了。
什么叫别的女子,我不一直都是柳如意的替身吗?一直都是她的影子罢了。
沈墨一夜未归。
子时将至,柳如意派人给我送来封信。
“你快点消失吧!五年后,他仍爱我如初。”
我笑了笑,将信扔进火里烧了,躺在榻上,却辗转难眠。
沈墨是在次日清晨回府。
一身酒气扑面而来,他要搂我入怀。
我蹙眉避开。
“你为何推开我?”
沈墨醉眼朦胧,神色委屈,像个不懂事的孩子。
我心里酸涩,就在方才,我看到他颈间的红痕,并非我所留。
想必,昨夜在柳如意的接风宴上。
他们已经重修旧好了吧?
我强颜欢笑着起身,“你醉了,我去给你煮碗醒酒汤。”
沈墨在床榻上躺了半日。
到了午时唤他用膳时,门房又来报信。
他迟疑片刻后让人进来,是柳如意身旁的侍女。
侍女啪嗒啪嗒地掉着眼泪,说柳大**的马受惊了,拉着车在街上横冲直撞。
沈墨神色一变,“我这就过去。”
我松了一口气。
沈墨刚走,我便收拾好行囊,雇了一辆马车往码头去。
马车载着我经过事故现场时。
我望见柳如意靠在沈墨怀中掉眼泪,沈墨低着头轻声安慰。
我无声地向他们挥手作别。
再会了。
沈墨,后会无期。
小说《我会在恰当的时间转身离开》 01 试读结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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